如何评价暗夜流光的《十年》?


刚拜读完这篇小说,翻出这个问题,以此记录此时澎湃不能平熄的心绪。

这个小说以高郁第一人称的视角写起,一条主线一条暗线穿插进行。主线讲述的是一名同性恋在90年代那个时代背景下的苦苦挣扎、内心独白,副线则是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和事,李唯森,赵平川,摇滚,艾滋。

小说开篇以一种忧郁绵延的写法起笔,刚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种日漫风,像日系风格写法,压抑的,忧伤的,同时又是明媚的。它的笔调始终沉默有序的进行着,克制而不缱绻,连贯而不突兀。感情线和家庭线很流利,一步到位,绝不拖泥带水,让人看得很明晰。

这个部分我称为第一阶段,初始于一个男孩爱上了他的好兄弟,一个直男。高中校园是个很好的载体,它让人想起高中生活,想起初恋。这个时候的李唯森还没有意识到他是双,这个时候的高郁为自己“变态”而痛苦不堪,为自己求而不得,为自己只能远远注视,连喜欢都是错的。在高郁心底,李唯森是“他”,是每每提及都用“他”来代替的人,是命中注定“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的人,是无数个不眠日夜、日记本上小诗中永远主角的人,是高山仰止、是所爱隔山海,山海不能平的人,是如果没有奇迹,高郁将用一生来守望的人。

这时候的铁三角,小川是那个快乐无忧的少年,他没什么烦恼,整日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女孩们都喜欢他。他在男生面前装成盖世淫魔,可实际上连牵女孩的手都会害羞,可谓单纯可爱极了;李唯森是吊儿郎当的帅男生,他谈恋爱有时是玩玩,有时是动了真心,他想过和那个女孩结婚,可他们还是分手了,分手后很长时间他很失落,也算是经历过情伤;而高郁,少年老成的高郁,分明才十几岁,却仿佛看穿了自己的一生,他在阴暗的角落一本本翻阅有关同性恋的书籍,在电影院的角落第一次和同性接吻,在和伙伴看黄片的时候冷静的讲上几个荤段子,他隐藏自己,隐藏的很深,他深知同性恋是洪水猛兽,他在“变态”的梦魇里一次次挣扎,却挣扎不出,那场元旦舞会于他是深渊,他愈坠愈深。

故事的转折在李唯森从军,我称它为第二阶段。这个阶段发生了很多事,很甜也很虐,我的心从这开始揪起没下去过,也为里面一些温情而感动不已。

这个时候李唯森去从军,他在部队里学会了和男人性交,带着这个陋习回到高郁身边,在一次李唯森醉酒后,高郁那么爱他,听不了他的甜言蜜语,结果可想而知。这个转折点打破了一种无形中但存在的平衡,他们的关系飞速变化,不是恋人,却比朋友要亲密,可这个时候高郁得知李唯森有女朋友,李唯森只是玩玩而已,高郁的尴尬,愤怒,不知所措可以想象。

童话里说同你千万不要爱上直男啊,谁爱上谁受。高郁骂自己贱,他一只脚扎根在罪孽深重的土壤,终日不得见光,一只脚踩在光明万丈的净土,渴望爱与被爱。他始终是理智与克制的,李唯森的态度让他绝望,在一次李向他寻欢中,他反手一巴掌打在李唯森脸上,却换来更粗暴的对待。他跑去听李唯森和他女朋友做爱的墙角,听到李哄他和哄女朋友一样的话语,心难受的都要掉出来。这个时候他如同行尸走肉般,不会表情不会笑,他的自尊令他不能接受这种关系,他决定了断。以下的心理独白真是看一次心疼一次,摸摸wuli高郁。

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任何人从身边离开我都不留,我只会放弃不去争夺,因为我相信现实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自尊是完全没用的东西,但也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在它的羽翼下我可以表演出完美的淡漠。

我就是这么一个扭曲到极点的人——从来都是,五年前直到现在还有将来,我决不会装深情装弃妇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最后只留得一点怜悯一堆厌弃犹如一场蹩脚的苦情戏,那样……才真让我受不了。

所以,我应该是那种最容易解决的麻烦,无论对老妈还是李唯森而言,连解释和规劝都可以省掉,一个转身就能甩得彻底,我的冷漠或者平淡使“内疚”这种感情也成了多余——绝情的原本是我,何必你们伤神劳心?

我变态,不完全因为我的性倾向,还有这些古怪又孤僻的心态,就算我自己都知道这是清醒的无病呻吟。老爸最好永远都见不到我这么阴暗的一面,小川也是,这样的我不仅会伤到自己还能伤到别人——那些真正对我好的人。

除了不能让老爸抱孙子,我会尽量做一个好儿子;除了不能跟小川太暧昧,我会是他最知心的朋友,至于李唯森,也是一辈子的朋友吧,我会做到,而且会做得很好,尽管只是在人前的外表与假象。

这个时候的小川,好像喜欢上了高郁,雪天窗台前的温柔一吻,轻柔的像在呵护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令我久久不能释怀。而此时的高郁,深知同性恋会面对怎么的眼光,于是他用最残忍的语言对小川说,你不是喜欢我,是这时候的气氛不对,就算你愿意,我也是不肯的,你想成为变态吗?小川害怕了,这一段,我惊讶于高郁深沉的心机,也惊异于他对小川百般呵护的苦心,他不想小川走上这条不归路,他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在小川心中的形象,同时保留他的天真,这一点简直是全书最温情,再次心疼我的高郁宝宝啊啊啊。

第二阶段以李唯森从军开始,到高郁对李唯森说自己是同性恋,李唯森拔腿跑去,后来发现自己是双,表白了心意,最后李唯森和女朋友订婚,高郁辞职远去,两人关系彻底破裂结束。这期间有多苦,多绝望,只有高郁自己知道。

第三阶段就是令很多人不能接受的高郁放纵淫乱的时期,这里没有歧视,没有眼光,这里有很多高郁的同类,他们活在破烂的房子里,坚持他们的梦想,摇滚,艾滋,吸毒,听起来很远对吗?但是这是一种时期的写照,无声控诉着那个年代一种人群的痛苦,他们游离在世俗外,见不得光,只有在这里他们能放纵,只有在这里他们感受不到世事的牵绊和痛楚,他们用毒品和酒精麻痹自己,为什么高郁宁愿待在这阴暗的环境也不愿意回到原来体面的工作舒适的房子里,答案你们真的不知道吗?记得高郁离别后对这里回忆的一段话,对他来说,这里代表着灿烂清脆——

九九年有很多大事,五十周年国庆晚会上的焰火让我分外想念异地的那些人,特别是小毕和林东。他们的事,对小川都只稍稍提过一点,可在我心里他们是永远的朋友。跟小川不同,他们跟我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我想起他们就是想起了自己的那段经历,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却是我真实的、生命的另一半面貌。彼此的记忆中,我们都停留在那一年,是一群颓废然而激越的年轻人,固执的活在自己的天空。比起我将要渡过的平庸余生或者他们可能遭遇的悲惨落魄,只有那个状态才值得定格珍藏。所以我们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留,就此断绝消息,这些没有人说出来但彼此有默契的共识——再见就是再也不见,直到一生尽头我们依然灿烂清脆,生老病死皆可跨过。

第四阶段是破镜重圆期。先是李唯森对他的仇视痛恨,一句“你毁了我,毁了我”惹人深思——又是一个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挣脱不休。然后是小川想了很久对高郁的表白信,我觉得太美了,这个感情太纯了,我真的喜欢小川,这个男孩的韧性与纯净太美了——

郁,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我是第一次这么叫你,也是最后一次,呵呵,别嫌我肉麻哦。以下的这些话,我也只说一次,看过后就删掉吧。还有,我相信你即使看了这些,也不会看不起我,虽然它们是平常人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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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也是我想了好几天的结果——留下一点距离,我永远为你心跳,就算我结婚生子,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这一生一世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人,这样才是我要的永恒。

........

答应我,再跟我见面不要尴尬,我们是永远的、最好的朋友,一直到老都要这样,你要做我儿子的干爹,不准逃!

小川从头到尾一直不知道高郁是同,也不知道高郁和李唯森的关系,他一心一意把他们当兄弟,这得益于,高郁实在是把他维护的太好了,也正是这样的纯真率性,他才能说出这样动人的话——“我永远为你心跳,就算我结婚生子,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我坚信他能做到。

故事的最后,是李唯森离婚带着孩子和高郁在一起,两人偷偷的生活,不敢对外人说。(声明,骗婚很可恶,你一下就伤害了两个人)。我一直认为作者暗夜流光大大的心还是很软的,才能给出这样一个结局。当然,这个前提,是李唯森认清了自己的心。中间或有诸多不堪,又或有诸多互相折磨,两人终于还是在一起了,是非瓜葛,对错与否,李唯森如何如何,该不该跟他在一起,会不会幸福,那该是高郁考虑的事,外人没资格评论。

引原文两段话——

半夜里我醒了一次,他的脑袋就在我旁边,月光照在他沉沉睡去的脸上,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宁。就这样吧,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下去好了,比起那些安分于自己贫苦生活的农民,我有我自己不同的生活。

我和他,还有小家伙,所有把日子填充起来的细节里我们都会在一起,幸不幸福、美好与否……那都是生活之外的东西了,活着,就是真切如此刻的瞬间吧。

全文已完,看完真的不盛唏嘘。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作者也没给我们答案,她留给我们的是一个十年,让我们思考,让我们感悟。让我们体会有这样一个团体曾举棋不定,左右摇摆的生活,告诉我们这条路走之不易,如果还有其他意味,那大概就是让我们体谅这样一个团体,如果你恰是这个团体中的一员,请珍惜身边人,不要互相折磨。

高郁在电影院里,那个男人的眼神,我相信是高郁内心真实的写照——“卑微,惶恐,祈求。”

最后。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天下有情人终破开阴霾破镜重圆,愿社会予他们一点体谅,愿屏幕前的你亦能遇到能周容你所有的人。

借一下洲瑜的图,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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