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未眠

结婚之后，每一年的岁末，你最怕的就是过年。还记得在小时候，除夕是你最期待的快乐时光。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儿，你必须陪着母亲忙进忙出，从一大早的祭拜到晚上年夜饭的打理，而只要有稍微的差错，母亲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对你耳提面命再三叮嘱。印象中，母亲总有她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说年夜饭一定有长年菜，母亲说每一个人都要吃，这样大家都会长命百岁。你曾经无法理解她是怎幺记得所有的繁文褥节，等到多年以后的现在，你长到了母亲当时的年纪，对于她的那些叨念和啰唆，随着时间的增加，在你的心中慢慢转化成另外的东西，比如说理解，原来那是一个母亲的用情至深。
 

结婚，是一个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后来，你离开了母亲的家，走进了自己和先生的世界。你的温恭善良为自己带来了许多的疼爱，也让公婆对你讚不绝口。你谨守着母亲对你说过的话，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坚守本份。所以在大家的眼中，你是最佳女主角，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你喜欢自己这样的位置，就像是延袭了母亲的样子，永远不需要别人担心。婚后第一年的岁末前夕，先生订了两张高铁车票，準备带你回南部和他家族一起过年。
 

南部的天气比想像中的炎热，才下了高铁你就开始后悔只带长袖的衣服。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你没有时间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满屋子都是先生的亲戚，你和大家生涩的打完了招呼，寒喧几句之后就被拉进婶婶的厨房帮忙。公公婆婆坐在客厅和旁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瞌瓜子，你先生带着孩子们到对街的7-11选零食，一个下午就在炒菜和喧哗声中热闹的度过。
 

你开始想念母亲，不知道她现在一个人在家里张罗到哪个阶段了？今年的晚餐只有她和哥哥，两个人吃些什幺？以前母亲都会特地买新的床单和被套把房间除旧布新，为了来年可以都有崭新的运气。你和她一人抓住床罩的一角有说有笑的画面依旧记忆犹新，而今天儘管从小住到大的房间什幺都没有改变，只是人不在，母亲还会不会如同往年般强忍着睡意，等到半夜那第一声爆竹响起之后，偷偷再把红包塞到你的枕头底下?
 

你说那天在离开的时候，打了通电话给母亲，话筒的那一端，母亲还是不忘叮咛你见人要打招呼，嘴巴要甜，帮忙要勤快，听着听着你发现自己的眼角就溼了。因为你似乎可以看见她满脸的皱纹和白苍的头髮，岁月的流逝让母亲在这几年不知不觉的衰老了许多。一直以来，在父亲离家出走之后，是母亲含辛茹苦一手把你和哥哥带大，每年除夕夜的傍晚都是你们母女俩守在餐桌上，等哥哥赶在最后一刻踏进家门。
 

坐在拥挤的车箱内，双眼望着窗外月台上那些等待回家过节的脸孔，你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因为这是第一次，你没有回到自己的家。
 

看似融合的关係，其整体性是每个家庭成员交出「自我」所换来的。- Murry Bowen
 

家庭是一种社会系统也是一个情绪的单位，我们在多世代的传递历程中常常出现系统化思考的方式，换而言之就是自动化的反应。社会期待所带来的情绪，会有意无意的在关係中流动，所以多数人会自动化地思考事件的因果，比如说只要不被责难就能够达成关係的平衡。如此一来表面上在关係中似乎达到了某些程度的融合，但是情绪的融合越紧密，自我分化的能力就会越低。
 

自我分化的概念在家庭治疗大师Bowen的理论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因为它是指一个人有能力找到在关係里自己自在的方式。也唯有自我分化高的人，才有能力重新定义自己的生命事件。自我分化高的人不会不经过思考就自动化的接受他人的价值认定，所以在情绪的处理上能够照顾好自己，并且降低他人对自己的影响。
 

『两个真理走向一起时，一个来自于里面，一个来自外面，它们相遇的地方，你能够看到的，原来是自己。』
 

出嫁的女儿初二才能回娘家的传统，是社会最熟悉的认定，也是女人想要站在的位置吗？我喜欢Bowen的理论，因为他说，爱的中立，不是永远的不改变，而是在可进可出的关係里，懂得相互尊重彼此的差异。

<本专栏反映专家意见，不代表本社立场>